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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园

2021-12-13 08:55:39  来源:“长水教育集团衡实中呈贡校区”公众号

我到沈园的时候,正是隆冬。江南的冬天虽然不缺绿色,却并无唐诗宋词的明艳和软,稽山越水都静默在深浓的寒气里。看来,我和沈园的桃红柳绿相隔了八百年后,还要隔着这样一个清冷的季节了。

衡水实验中学呈贡校区高二年级语文教师彭丹丹

没有想到的是,刚踏入沈园的大门,就是一阵隐隐的,却又弥天漫地的馨香。抬眼望去,满眼、满园的全是盛开的蜡梅。开得有点残的是狗牙梅,开得正盛的是磬口梅和素心梅。沿着湖岸,高低错落,每一棵树,每一根枝条都在随意地伸展着,却又疏疏密密地恰到好处。一枝斜出,轻轻挽住你的去路,悄然照水,似乎稍稍受惊就会回头。于是这个世界里,没有杂色。冬日的阳光下,花朵呈现出半透明的光辉,却绝无炫人眼目的虚浮。

保存得很好的绍兴老城里,蜡梅似乎无处不在。这个被称作报仇雪耻之乡的地方,蜡梅也许是代表着另一种品性。走在街上或小巷里,不经意间,一枝金黄的花儿就在人家白粉的墙头探头张望。在这个季节里,梅花还没有开放,茶花也还要稍待时日,蜡梅却恰恰在一年里最冷的日子里,成了寂寞里的一抹微笑。我在青藤书屋的池水边见到它的身影,五百年前那个白眼向人的傲岸主人凝神看它时,眼里想必也是这么溢满温柔吧。

我还在三味书屋后面的小园里看到了那株百年的老蜡梅,一树繁花静静地开在那个小得象个天井的园里。当年背着老师溜出来偷偷摘一小枝花闻一闻清香,然后慌慌地在老师的嗔怪下走回书桌前的孩童中,就有少年鲁迅细瘦的身影,那时他还被长辈们称着小名。先生在忆起家乡的时候,不止一次地说起蜡梅,黯淡悲凉的少年生活中不多的温馨,雪地里明艳如画的景色,都连着一树蜡梅。在先生坎坷的一生,蜡梅是怎样滋润着他的心呢?

“无情未必真豪杰”,在他如投枪匕首般锋利的文字背后,我常常感受到如陈年老酒一样沉郁的深情,一如蜡梅在逼人的寒风里散发的馨香。这是不是先生深藏在少年记忆中的影像呢?我无从探问。最熟悉他的那株老蜡梅也只有一年一年地用冰清玉润的繁花来向来人复述当年的情景了。

三味书屋前是一条小河,窄窄的只能容两只乌篷船小心地错身。这条小河与街道平行着一直通向沈园。沈园旁边的那条小巷叫春波弄。门前的那座桥,我却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如果没有名的话,叫春波桥,或者惊鸿桥都可以,只是别叫伤心桥。那份爱情经过了八百年的漫长岁月,所有的酸涩,都已经在人们的心海里醇化成醉人的深挚,只是再没有了伤心。

红酥手啊黄滕酒。柔弱的江南女儿,要有怎样执着的心性,才能把她的心魂全部化作丝,绵绵地抽成无尽的思念呢?晶莹的泪珠滑过青春红颜,滴落水中,凝为珍珠,一颗一颗,挨挤着相互打磨,最后只剩下化不去的珠核,沉埋心底;滴落泥土,结成种子,长出割刈不尽的满川烟草;飘在空中,散作流星,在暗夜里照亮一瞬,犹如浩渺的时空中一个人短短的一生,苍凉却无可遗恨。英姿勃发的年少才子,杖剑远游去了,男儿心灵上的深哀巨痛,还有功业可以平复。奈何楼船夜雪,铁马冰河,功名却总与人交臂相失,遗恨百年。或许是哪一次脱巾酾酒的放旷中,“钓船夜过掠沙际,蒲苇萧萧姑恶声”,姑恶,姑恶,“君听姑恶声,无乃遣妇魂。”哀鸣中想念那缕深爱过而又错失了的芳魂,天地之大何处可归?姑恶,姑恶,为什么声声尽是姑恶?

红酥手啊黄滕酒,多少壮志都成无可奈何的远逝,功未成,情未了,而沈园柳老,池台非复,美人成土,英雄老去,此生只合是诗人。苍颜白发的放翁故地重游,回首往事,也禁不住泫然泪下,他的零濛老泪中,浮现的还是那双手,那杯酒,那个凄凉的笑容吗?“志士凄凉闲处老,名花零落雨中看”,他魂归稽山的时候,相伴的是什么花呢?我愿意相信,这满园的蜡梅,就是那种至情至性的执着。

繁华总有消尽的时候,只有那份真淳和烈性,穿越古今,开放成寒风中静悄悄的蜡梅。这园里,奢华的楼台,如锦的鲜花也只是过去并不真实的复制,只有这一园素净,是岁月留给今天的记忆,所以真实,所以久远。

那么,我这个季节到沈园,就是走进了最真实的沈园。

彭丹丹/文图

责任编辑:王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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