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出众的文学才华,加上汪曾祺经典散文的介绍,让沈从文备受关注。他和朱自清、闻一多、穆旦、汪曾祺等,都是西南联大这所战时大学中“文学家里的文学家”,一直享有极高的声誉。
发展文艺最理想的环境
七七事变后,在敌寇枪炮声时常可闻的险境下,沈从文怀着一颗爱国之心,仍不愿迁离北平。直至1937年8月11日晚,受教育部密令,他才决定随北大、清华教职员撤离,与梅贻琦、杨振声、叶公超、周培源、钱端升、张奚若等一起,乔装赴天津。又辗转烟台、南京、武汉到达长沙,与杨振声、朱自清一起替教育部编纂教科书。
1938年1月中旬,教科书编辑处决定迁往昆明。一个月后,长沙临时大学启程迁滇。4月13日清早,沈从文也从沅陵(隶属湖南省怀化市)出发,途经贵阳,于4月30日抵达昆明。在这个发展文艺最理想的环境中,他的心情异常舒畅,以忘我的状态构想着“雷雨后的边城”,构想着“翠翠如何离开她的家”。他一个人坐在桌边冥想,然后永不厌倦地写作。他觉得,“世界就是这种‘发狂’的人造成的”。
到昆后,沈从文与杨振声、萧乾等聚集于翠湖边青云街217号一个杂院的楼上。当时,联大学生萧珊、杨苡等借住于楼上一角,傅雷夫妇住楼下(傅聪刚出生),刺杀军阀孙传芳的女杰施剑翘则住后院。从此,这里成了一处名流雅士云集的“文化会客厅”。
据时任云南大学教授的施蛰存回忆,当时,“从文只身一人,未带家眷,住在一座临街房屋的楼上一间。那种楼房很低矮,光线也很差,本地人作堆贮杂物用,不住人。从文就在这一间楼房里安放了一只桌子、一张床、一只椅子,都是买来的旧木器。另外又买了几个稻草墩,供客人坐。从此,我和从文见面的机会多了。我下午无课,常去找他聊天。渐渐地,这间矮楼房成为一个小小的文艺中心。”
对古董旧物萌发兴趣
在昆明,除了沉迷于写作,沈从文还沉浸在淘古董、寻旧物的生活中,对西南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据沈从文回忆:“到昆明后,为办伙食用具,去青云街陶器店选择,忽发现木架上层,还剩余一批满是灰尘的旧货。绿釉黑釉陶器,都汁水浓厚,温润无匹,形制尤古秀动人。有四楞瓜式和带盖筒奁式,犹完全保存定窑风。有些鼠灰釉釉面毛毛的,胎质薄而带青灰,竟和传世越窑如嫡亲兄弟……更大发现还是能容三斗的大奁,上下四周人物繁复重叠,纯暹缅风,内中套盒却如唐镜花纹,壮与秀并。又得到一个仿铜器有提梁的朱墨二色漆篮,四只脚,中部透空,有盖活动却不能取下。设计真可说朴茂典雅,形制完全如汉器。这点小小发现,引起我对于西南漆器更深的爱以及更多的关心,几乎把陈列市上能买的全买到了。”
作为那段岁月的见证者,令施蛰存印象最深的,还有与沈从文相约福照街逛夜市的情景。他说:“昆明有一条福照街,每晚有夜市,摆了五六十个地摊……我初到昆明,就有人介绍我去‘觅宝’,开头是和李长之、吴晗一起去,后来沈从文成为我逛夜市的伴侣。”
因避空袭乐居乡间
到昆不久,沈从文参加了文协昆明分会的筹备工作。1939年11月上旬,由沈从文的九妹沈岳萌同行,夫人张兆和携儿子龙朱、虎雏逃出北平,由上海赴香港,再转道越南海防,通过滇越铁路奔赴昆明,全家终于团聚。
同年底,沈从文和家人一起转住北门街唐公馆对面的一座小楼上,距离他和杨振声编教科书的青云街6号办公室极近。由于北平时期就已熟识的闻一多等众多友人都已南来,这里亦成为一处热闹的文艺工作者聚集地。
在昆明优美的环境中,接踵而至的却是日机空袭,尤其是物价日渐高涨的威胁。1939年5月12日起,沈从文不得不像迁来此地的其他文化人一样,另寻安全之所。从此,他常年往返于昆明城和呈贡乡间。1939年6月至1944年8月,沈家乡居于呈贡龙街杨家大院。此后至1946年1月,则长住于滇越铁路车站附近的桃源新村第8栋和第12栋。沈从文自己在城里的住所,自1940年6月起从北门街搬到文林街师院宿舍(与卞之琳、孙毓棠同处一室),10月起又搬至文林街20号(联大结束前才搬昆中北院宿舍)。
1939年6月27日,联大常委会决定越过助教、讲师,直接聘沈从文为师范学院国文学系副教授。1943年7月,又正式改聘为教授,充分体现了联大对这位硕果累累的新文学作家的至高礼遇。到联大任教后,一周中,沈从文只有3天在城里教习作,剩下几天则在呈贡和家人生活。对于城里、乡下两头跑的生活,他非常满意,并致信大哥沈云麓说:“教了十年书,一星期四小时,此外即自由处置,天不管地不怕。”还颇为自得地说,在呈贡的生活,“真是最值得记忆,一切似乎都安排对了,一切都近乎理想,因此一家日子过得非常健康。人家要过节时才把家中收拾收拾,我们倒像每天都在过节似的。”
在桃源新村茅屋阳光满室的诗意画面中,他校改完成了长篇小说《长河》,也写成了《昆明冬景》等一批重要的作品。在这如其名一般和美的乡间,他会见了许多联大内外的朋友,使偏于昆明一隅的呈贡小城陡然间充盈着南腔北调的大学者、大教授、大学生,文教气息,一时称盛。
(作者单位:云南师范大学西南联大博物馆)